中年男人如果下了决心要围猎一个还没有走向社会的缺爱女孩，得手的概率其实不小，毕竟这是一场降维打击，何况张秋妹又是一个事事不如人的乡下姑娘。张秋妹有没有可能逃过这一劫呢？那还是有的，比如说她头脑清楚，或者内心高洁，有着较为成熟正确的三观；又或者，俞辉用心打造的“爱妻”账号忽然翻红，粉丝如云，从此日进斗金；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能在此时忽然被学校转为正式编制，都会立刻弃张秋妹如敝履——当然他的品性不会变好，他只是会蛰伏观察一段时间，然后选择一个比张秋妹更优秀的对象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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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地说，最开始张秋妹的投稿只是为了发表文章。
写作是一项不需要花钱的爱好，花点时间那不是正好？不耐烦听课的她时间多得根本用不完，恨不得每节课都用来写作。
就这样，生活枯燥穷困的张秋妹把创作激情当成了创作才华。
第一篇稿件发表在学校的公众号上后，在她的再三提醒下，几位较为成熟礼貌友好的同学勉强表示出了羡慕和恭喜的意思。
自小缺少存在感的张秋妹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从此才开始对写作欲罢不能。
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对自己承认，这些文章能发表，俞老师居功至伟。他是她免费的宝藏“美颜相机”——文章初稿是她写的，发表出来的却比她写的要好一百倍。
发表了四篇稿件后，张秋妹去俞辉办公室拿第五篇修改后的稿子时，忽然开口约俞辉去看电影，理由是“要向俞老师道谢，要向俞老师学习”。
俞辉心里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期盼终于落了地，欣喜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佩服——不愧是常读推理小说的人，料事如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走向这一步。
他毕竟是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俞辉在得意之余很快冷静下来，卑鄙地试探了一句：“孩子，我不能跟未成年女孩子一起出去。”
尽管从张秋妹的过往文章以及闲聊里，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已经成年，印象里她因为家里穷又不受重视，入学的年龄比其他人还晚几岁，但他仍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自以为精明厉害功利的乡下姑娘张秋妹哪里猜得到他的龌龊心思，她笑中带着几分女性被“减了年岁”的自豪：“老师，我都快二十二岁了。”
俞辉能看出她说的是真话，他清了清嗓子：“张同学，你的稿子我已经给你改好了，下周三公众号会发表，还是 70 元的稿费，到时候你查收一下。”
张秋妹眯起本来就不大的清亮眼睛：“正好，两个人的电影票也是 70 元，俞老师你看，这就是缘分啊。”
中年油腻男人俞辉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狗屁缘分，但是他如约到了离学校三站路远的电影院，提前买好了可乐和爆米花，竭力装成一副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约自己的模样。
张秋妹挑的是一部文艺片，散场后两个人自然地来到旁边的小咖啡馆。
点单的时候，俞辉问她想要喝点什么。
张秋妹先是不答，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黑板上手写的菜单，粉笔字有点潦草，对各种咖啡名称毫不熟悉的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过半晌才迟疑地念道：“焦糖……焦糖玛奇朵吧。”
俞辉点点头，对着穿深色围裙的咖啡店服务员说了一句：“两杯焦糖玛奇朵。”
他刻意将那五个字说得稍微快一点，甚至稍微抬了抬舌尖，好像在说英语。
咖啡店服务员见多了装腔作势的男人，早已脱敏，她只是飞快地答应一声：“好的，一共 56 元，请您稍等。”
俞辉掏出钱包，付了事先特意去取出来的现金，即使妻子根本看不到他手机上的消费记录——罗绛是个讲究公平的人，她自己的手机密码并没有告诉过丈夫，也就没有问过丈夫的手机密码。
但是谨慎一点总没有错，他笑着对张秋妹解释了一句：“你看，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偏偏我们学校发的稿费就都是现金，一堆一堆的发，我也懒得一次一次去存，直接用掉倒还方便些。”
张秋妹又喜又羞，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个男人不仅有力量有社会地位有才气，还懂一切洋气的东西，又大方慷慨，且有源源不断的稿费。
在他面前，她的乡气与笨拙几乎无法遁形。
她今天倒要仔细品味一下，这几十块钱两杯的咖啡跟她平时喝的超市速溶三合一有什么分别。
等到喝完咖啡，她还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对文艺电影的看法和见地，她要让这个优秀的男人明白“这个小姑娘只是年纪小，有点穷，不是无知和庸俗”。
俞辉觉得自己跟张秋妹一起站在咖啡出口等着太引人注目了，他低声对她说：“你去找个喜欢的座位，我一会儿就来。”
张秋妹又觉得这是“俞老师”在体贴她，她早已看中靠窗的一张秋千椅子，闻言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前去占住了。
俞辉等了三分钟，端着两杯咖啡跟了上去。
秋千椅子坐得并不安稳，但是张秋妹舍不得下来。
咖啡到手，她先喝了一大口，烫得快要跳起来，忙忍住了。
她低着头，偷偷将口里剩余的咖啡吐到杯子里。
俞辉轻轻地将目光别转，看向这家咖啡馆——还好这里面的人不多，离开这落地窗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灯光也有点昏暗，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啜饮了一口咖啡，甜得发腻，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就知道这种不知名的小馆子里的东西不行，凭这水平还想学人家大品牌卖二三十块钱一杯，太不值得了。
张秋妹掏出口袋里小心翼翼折好的卫生卷纸擦了擦嘴角，开始主动聊起刚才所看的电影。
这部电影文艺得连俞辉都觉得晦涩难懂，张秋妹却兴奋异常，不断地分享她的心得体会。
这一顿现场输出比她写的文章还要差，错漏百出，逻辑不通，强词夺理之余还要硬上价值。
而且，张秋妹明显是有备而来，在总结了今日的观影感受之后，她跃跃欲试地开启了网络上流行的攻击商业电影标准模版——起手先崇拜三圣：伯格曼、费里尼、塔可夫斯基。
接着就批判起斯蒂尔伯格来，说他太商业，又说库布里克太绝情。
这些外国名字她念得结结巴巴，似乎是前一晚突击背诵的，并不熟练。
随后，她开始感慨杨德昌，吹捧侯孝贤，最后狠狠地、忘情地拷打起张艺谋陈凯歌来。这些中文名字她说得比较流利，但俞辉仍能听出死记硬背的痕迹。
俞辉心里叹了一口气，忍耐地微笑着看向连“焦糖玛奇朵”都念不顺畅的她，此时窗外的夕阳又一次给她的面庞镀上层金边，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真的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好看的是张秋妹吗？好看的是充满胶原蛋白的鲜活青春啊！
俞辉在心里呐喊着，对她的无知与卖弄又多了几分容忍，甚至还生出几分真正的温柔——他打算放过她，当然，只是暂时放过。
喝过甜腻滚烫的焦糖玛奇朵，刚刚被触手可及的青春所击中的俞辉怀揣着短时期内被摁下的无耻心思，温和地打断张秋妹不知所云的背诵：“好了，天快黑了，你回学校去吧。”
一直住在学校宿舍的他没有车，也不会开，打算去旁边的书店里逛一个小时再搭乘公交车回去——为了跟这女学生错开回校的时间。
如果只打算约会这一次，那么两个人一起从公交车站走回学校也没什么，校门口的公交车站里每天得上下多少学生和老师？绝大部分都是时间巧合而已。
但刚刚果断主动结束第一次约会的俞辉心里清楚，他跟张秋妹之间不是一次性的事情——他今天对青春的心软无法持久，一个不得志的中年男人，终究是要从比他更不如的年轻女性身上汲取力量的。
这是卑劣的行为，也确实会获得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快慰，他不想“苛责”自己，而且他有七八分的把握不会失败。
中年男人如果下了决心要围猎一个还没有走向社会的缺爱女孩，得手的概率其实不小，毕竟这是一场降维打击，何况张秋妹又是一个事事不如人的乡下姑娘。
张秋妹有没有可能逃过这一劫呢？
那还是有的，比如说她头脑清楚，或者内心高洁，有着较为成熟正确的三观；又或者，俞辉用心打造的“爱妻”账号忽然翻红，粉丝如云，从此日进斗金；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能在此时忽然被学校转为正式编制，都会立刻弃张秋妹如敝履——当然他的品性不会变好，他只是会蛰伏观察一段时间，然后选择一个比张秋妹更优秀的对象勾搭。
可惜这一切美好都没有发生，因此丑恶必将如期而至。
这一次约会后没两天，张秋妹又投来了一篇稿子《啊，我的秋天》，把生活里的秋天跟她的名字结合在一起不知所云地堆了千把字，既有“滔滔逝水，急急流年”，又有“春花秋月何时了”，还有“天气晚来秋”与“秋菊有佳色”，感觉是从网上胡乱搜的诗词大杂烩。
实话实说，比她之前所有的稿件加起来都还要做作矫情不少。
这是一篇毫无真情实感的荒诞文章——因为此时的俞辉已经知道张秋妹本人是春天里出生的，秋天里出生的人是她哥哥张秋，她名字的意思居然并非“秋天出生的姑娘”，而是“张秋的妹妹”。
俞辉看稿看得心头火起，他不明白，这种完全不切合自己心意的“抒情”文字写着有什么意义。此时的他通过聊天已经得知张秋妹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过，还去服装店卖过衣服，她为什么不写那些真实经历呢？
改一篇稿子其实比重新创作还要难上十分，但是俞辉将之当成了“婚外情路上必经的考验”，他咬牙熬了两三个大夜，大删大改重新创作提炼立意后勉强登上了学校公众号。
整篇文章里只有张秋妹原作的一个淡淡影子，可不知道张秋妹是虚荣是糊涂还是精明，竟然喜滋滋来道谢。
她从网络上刷到“好女孩不能图男人钱，却也不能完全不让男人为自己花钱”的短视频，因此她这一次娇笑着提出让俞老师请她吃饭来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