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衍忽然语塞。其实他有一肚子回怼坤仪的话，但坤仪苍白的脸令他莫名心疼，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聂衍，如果我生下他，你准备让他叫我‘阿姨’，还是‘妈妈’？”坤仪放下筷子，眸底一片凄楚。聂衍想都没想就说：“这个你完全可以做主。”“是啊，无论‘阿姨’还是‘妈妈’，都见不得光——”坤仪说着眼泪就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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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邱韵桐，坤仪把姿态放得很低。

　　“邱小姐。”坤仪主动打招呼。

　　邱韵桐为自己倒了杯白水，目光落在坤仪身上。

　　“容设计师对我是不是有抵触情绪？”

　　“邱小姐言重了，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坤仪唇角带笑，“我对邱小姐没有任何抵触，也希望邱小姐能对我心平气和一些。”

　　“那就看容设计师今天的表现。”邱韵桐不紧不慢抿了几口水，“只要不是太差劲，我就撤回投诉。”

　　“多谢。”坤仪边说边把手提电脑打开，笑着说：“邱小姐，这是上周五做的几十版设计图，这两天我仔细看了下，它们被否定掉的原因很多都是相互矛盾的。”

　　邱韵桐长睫微颤，“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不敢。”坤仪把电脑屏转向邱韵桐，“周五上午十点三十分，你说希望所有的储藏柜都在一号室的北墙。下午两点半，你又要把柜子分散在东西两面墙上。”

　　“我出那么多钱让你们转变设计思路，不应该么？”邱韵桐没有任何愧疚，反倒是眉眼中多了几分趾高气昂。

　　“邱小姐时间金贵，我怕再白白耽误你的时间。”坤仪依旧笑容得体，“这次出图前，我们先好好沟通一下。”

　　“也好。”邱韵桐眸光中蒙上一层冷意，“我下午还有个宣传片要拍，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正说着，邱韵桐的手机来电响了。

　　邱韵桐扫了眼，神色瞬间变得温和了些。

　　坤仪猜打电话的人肯定是邱韵桐在乎的！

　　“是不是想阿姨了，顾璋？”邱韵桐嗓音虽然格外温柔，但平素清冷惯了，听起来很是违和。

　　“阿姨，今天学校举行运动会，老顾替我请假了！我想和你——”

　　室内很安静，坤仪和邱韵桐只隔了张办公桌，顾璋的声音清楚传出来。

　　“阿姨知道啦！等阿姨忙完手头的工作马上去接你。”

　　邱韵桐眼睛的余光扫了下坤仪，故意笑吟吟地说：“你想看电影还是去游乐场？阿姨一定带你玩得尽兴。”

　　“我已经给小姨奶奶请好假了，趁老顾还不知道你赶紧过来呀，邱阿姨！”顾璋急切地催起来。

　　“再乖乖等会儿，阿姨很快就过去。”邱韵桐愣了愣，声音故意拔高，“其实，阿姨六年前就该陪着你长大的——欸，你还是个孩子，说多了也不懂。”

　　坤仪冷眼盯着他们互动。

　　邱韵桐放下手机，脸上刚浮起的温柔全部不见。

　　“容设计师， 我要去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设计图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理解。”坤仪垂下眼帘，合上电脑，“我就先告辞了。”

　　邱韵桐眼眸中藏着别人看不到的阴冷，“容设计师，你觉得六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大多数孩子喜欢的应该是玩具吧。”坤仪眼眸中笼了层悲凉。

　　她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自从看到邱韵桐和顾璋互动，她的心就越来越凉。

　　聂衍的解释在她眼里是无力的，连带曾经的许诺都是苍白的。

　　她看不到腹中孩子的未来，但又无法狠下心来让他在世界上消失。

　　“我欠这个孩子太多，准备用余生去仪补。虽然他爸爸还在恨我，但我不会像六年前那样轻易放弃。”

　　邱韵桐打断坤仪凌乱的思绪，拿起手包准备出门。

　　坤仪敛起情绪，忙道，“我先走了。如果邱小姐后续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让胡小姐告诉我。”

　　“我以后还是直接和容设计师沟通吧，方便加个微信吗？”邱韵桐已把手机屏亮出来。

　　“当然方便。”坤仪快速拿出手机扫了她，她的微信备注是个英文名“Annie”。

　　回华霖的路上，坤仪心事重重，两次差点闯了红灯。

　　走进设计部，接到前台小姐姐的电话，说有江南春的外卖。

　　她满脑子都是邱韵桐和顾璋互动的情景，咬牙道，“我没胃口，帮我扔垃圾桶吧。”

　　“那我就替你签收也一并吃了吧，这么好的午餐不能浪费。”小姐姐笑着回。

　　“谢了。”坤仪把手机扔办公桌，痛苦闭眼，再次陷入沉思。

　　她的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轻轻抚摸起来。

　　这个意外来到的孩子是她的骨血啊！

　　现在的他只有米粒大，她是他的妈妈，又怎么能狠心剥夺他的生命！

　　虽然她在聂衍面前一次次说“做掉他”，但真等到需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坤仪，怎么哭了？又被那位舞蹈家给气到了？”隔壁的女同事忽然问道。

　　她忙擦了下眼泪，酸涩地笑道：“气是真的气到了，但还不至于哭。”

　　“搞艺术的人都神经兮兮的，和她较真你就输了。”女同事安慰她，还递过来两颗大白兔奶糖，“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坤仪把一颗糖放嘴里嚼起来。

　　两颗糖吃完，她都觉得嘴里是苦的。

　　下午，坤仪又收到一个同城快递。

　　里面有份糖醋小排，还有春河路老字号的点心。

　　就算不看清单她也知道是聂衍买的。

　　这样频繁的示好，她一点都吃不消。

　　下班之前她去了趟卫生间，发现内裤上又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再度回到工位上，她坐了许久才去停车场。

　　走出电梯间，她看到聂衍正站在她车子旁，抽着烟。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蒂，原来他等她多时了。

　　聂衍听到她的高跟鞋声，忙掐掉手中的半支烟，“出来的这么晚，加班了？”

　　“没有。心烦，多坐了会儿。”坤仪拧开车门，把电脑包放进去。

　　聂衍未经允许已坐到她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晚上别做饭了，我在一家粥铺定了份两人餐。”

　　她上车后没有急着启动引擎，“聂衍，你对我这样好，会影响我做决定。”

　　“你有独立的思维和人格，我的所作所为根本影响不到你。”

　　聂衍伸手替她拉过安全带，目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走吧，我也很想和你聊一聊。以后，还是穿平跟鞋吧。”

　　坤仪没再反驳，因为她也想喝粥。

　　车子很快驶出华霖大厦。

　　“南符路，本味粥铺。”聂衍报出一家老字号，“你脸色不好，今天工作很累么？”

　　她愣了会儿，回：“还好。”

　　邱韵桐投诉的事儿，她不准备说了。

　　聂衍没再开口，她也没有挑起话题的欲望。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本味粥铺。

　　聂衍定的是个单间，有清幽的古筝声，很是素雅干净。

　　四个清淡小炒，素三鲜锅贴，外加一份南瓜粥，一下就抓住了坤仪的胃。

　　聂衍先为她盛了碗粥，“还想吃什么，可以用微信扫码点餐。”

　　“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坤仪立马想到了邱韵桐，嘲讽地笑道，“为了个孩子，聂律师真不至于这样低三下四。”

　　“既然说到孩子了，我们就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聂衍把眼皮底下的水杯移开，神色越发凝重，“坤仪，我希望你能生下孩子，履行自己的诺言。”

　　坤仪的怒火一下就窜出来，“如果不呢？”

　　“……”

　　聂衍忽然语塞。

　　其实他有一肚子回怼坤仪的话，但坤仪苍白的脸令他莫名心疼，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聂衍，如果我生下他，你准备让他叫我‘阿姨’，还是‘妈妈’？”坤仪放下筷子，眸底一片凄楚。

　　聂衍想都没想就说：“这个你完全可以做主。”

　　“是啊，无论‘阿姨’还是‘妈妈’，都见不得光——”坤仪说着眼泪就涌出来。

　　聂衍眉头紧蹙，“你想要的名分，我给不了。因为我——还没做好结婚的打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不是我喜欢的女人”，但话到嘴边，心里又堵得难受，只好变了说辞。

　　“你没做好结婚的打算，我也没做好生孩子的打算。”坤仪起身，拿起外套就准备离开。

　　聂衍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我只是实话实话，别跟我怄气。”

　　“我也是实话实说！”她试着甩开聂衍，不小心把一个水杯碰到地上。

　　水杯应声而碎！

　　“除了名分，其他的都可以谈。”聂衍越过她挡在门口，声线凛凛，“我可以再付你双倍经济补偿，或者你来说个数目？”

　　坤仪深深望定对面的男人，笑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越来越多。

　　呵，她的孩子在这个男人眼里只是个用金钱来衡量的物品！

　　想必，他这辈子在意的只有顾璋。

　　坤仪抓起桌布用力一扯，饭桌上的杯盘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两人身上立马溅满汤汤水水和黄色的南瓜粥。

　　聂衍没有躲，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冷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坤仪不想丢了面子，赌气道，“聂衍，你听好了——明天上午，我就去医院把他做掉。”

　　“坤仪，你再说一遍！”聂衍身体轻颤，一把揪住坤仪的衣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火！

　　聂衍眼眸猩红得骇人。

　　坤仪狠狠咬唇，带着哭腔道，“把他做掉，我和聂律师这辈子就再无任何牵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