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我不记得了。”乔灼继续逗他。柳铖气得挣扎着起身，不小心碰到伤口，竟疼得湿了眼眶，就那么泪眼朦胧地看着乔灼，半晌才吐出句：“你就会欺负我。”拿着上药的工具呆滞着，突如其来的责怪让乔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过分，带着半份愧疚试探着问：“有什么解决方案吗，说说看，我能不能为此‘赎罪’。”藏于暗处的脸闪过得逞的笑，尽力控制住表情，柳铖蹭到乔灼身边，指尖攀上她的指背，眼含春水，道：“跟我约会，你早就答应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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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灼趁机走到陈莲心面前，握住她的肩膀：“那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她是逆着光的，陈莲茫然心抬头，正午的阳光太耀眼，流过泪的眼睛本来就酸涩，她看不清乔灼的表情，却对她有莫名的信任，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我，我还能怎么做？”
“来做我的助理吧，关君宁去了分店，我一直缺一个人帮我。”乔灼生硬地靠近她，拥住那具正在颤抖的、单薄的身体，像穿过漫长的时间，拥住小时候的自己。
现在的乔灼或许会对别人不珍惜生命的行为嗤之以鼻，将原因归结为那些人自己软弱。她似乎在有意识回避曾经暗无天日的童年，她在七岁的时候就意识到，死比活着更容易。
更珍贵的是，当意识到之后，她仍然选择走那条更难的路。
怀抱收紧，两个人都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着，乔灼试着轻拍陈莲心的背，那里的蝴蝶骨膈人，比主人的性子更加倔强，她安慰她：“就当自己死过一次，好好珍惜接下来重生的机会。”
这句话是对陈莲心说，也是乔灼说给自己听。
陈莲心伏在乔灼肩头，哽咽到说不出话，只是无声点头，她多么希望那个懦弱的、活在别人评价体系里的陈莲心真的已经死掉，能举起那把屠刀的，只有自己。
她暂时还办不到。
＊
乔灼所住的小区最近有些不太平，连着三天，总是有人半夜敲门。柳铖家门口的墙上被人用红油漆画了骷髅和尖刀，未干的红漆顺着笔触滑落，血淋淋的。
就连刚来北京不久，居无定所的萧楚越都被人威胁，不用细想都能猜到是谁干的。
几个人齐聚在万家会议室里商量对策，萧楚越经常跑新闻，人脉广，前不久有人打听到做她（他）们这单生意的那个中介的踪迹，那人压根儿就没离开北京，正躲在燕郊打算等风头过去再回家乡。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是我们杀过去把他抓住，那也不太合法，毕竟我们所谓付的定金并没有真的打过去。”萧楚越还是有些担心。
“那能不能召集被他骗的那些房东让他们报警，”柳铖的建议刚提出，又立马被自己否决，“不大行，那样时间上不好把控，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其实我们可以先出发，我已经找好报警的理由。”跟中介签约那天，乔灼装做不小心丢下一条钻石手链，不出意料是被那个中介捡走，价格已经足够到报警的程度。
那条手链柳铖记得，那是他哥送给乔灼的定情信物，她十分珍视，从来都有好好收藏着，只有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戴。
如今乔灼能把珍视之物当作诱饵，柳铖想，那段情对她来说，是真的已经成为往事了吗。
他有些庆幸，负罪感也随之减轻。
在报警之后，乔灼、柳铖、萧楚越和同事四人率先赶到燕郊。目的地有些荒凉，平房周围是荒芜的麦杆地，有几户住户大家也大多不出门，街上鲜少人烟。
乔灼这行人的打扮很明显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去小卖店买水的时候被老板打量了好几眼，萧楚越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中介的踪迹，总感觉老板顾左右而言他。
看问不出什么，大家便离开，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守株待兔。
柳铖有些后怕，后悔没有多带点人来：“我有种预感，那中介可能不是一个人躲在这，我刚才注意到，货架上的牙膏牙刷被搬空了，老板还没来得及补货，很有可能是刚被搬空的，要是长住在这里的居民，不会一下子买太多这种生活物资。”
萧楚越同意他的看法，嘱咐他和乔灼先躲好等警察来，她和身手比较好的同事再去附近踩踩点，至少不能让人找机会溜走。
麦杆地里空旷无甚遮挡，冷不丁不知从哪窜出个人，举着砖头就往萧楚越脚边砸去。萧楚越好歹有练过，闪身一躲，将那块砖头踢向旁边的石头，砖头呼啦啦碎成好几瓣。
她如出鞘的利剑，没跑多远就揪住罪魁祸首。威胁她的人看逃跑无望，索性抱着头蹲在地上嚎起来：“我说姑奶奶哟，你非得揪着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不放吗，你真有本事让警察把上头那些抓住蹲局子去啊。”
萧楚越也蹲下来，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倒是告诉我那些人是谁，抓住他们，你们也不用揣着仨瓜两枣浪迹天涯了是不。”
最近总是乍暖还寒，郊区气温更低，忽来一阵风卷起黄沙，柳铖眼疾手快撑开风衣将乔灼圈在怀里。乔灼个子高，柳铖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要紧贴着才不会被外面的风沙侵蚀，气氛迅速升温，烘烤着风衣上残留的味道极淡的橙调香水，柳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和心跳。
乔灼没有迅速将他推开，柳铖小心翼翼地收紧这个怀抱，像走近一只暂停于花朵上的蝴蝶。他本应该大着胆子说些骚话，或者再像梦中那样更放肆一些。
可惜这不是梦，柳铖放不开，他在试探一个合适的距离，一个既能靠近乔灼，又不至于被她推开的距离。
至于为什么没有将柳铖推开，乔灼也没有想明白。她似乎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又或者，将他当成了谢钖的替代品？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像过电般刺痛着乔灼，她大力将柳铖推开。
不牢固的拥抱瞬间瓦解，背后突然吃痛，柳铖踉跄着向前，被乔灼扶住。
“啊、撕——你！”柳铖回头看，举着木棒怒目而视的正是要找的那位中介。
＊
进警局之前，柳铖先被送进医院。
背莫名其妙挨了一闷棍，迅速红肿起来，好在没有伤到要害，疼是真疼。由于上药的时候乔灼在身边，疼痛感直线上升，柳铖三分疼喊出五分力，八分疼喊出十二分力。
搞得旁边的医生护士都很是慌张，还在纳闷这又不是生孩子，别是还有什么内伤没检查出来，建议他做个全身检查。
“辛苦您了，我来上药吧，说不定换我来他就不喊疼了。”乔灼接过护士手中的药，趴在病床上的柳铖终于不再乱折腾，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小幅度歪头，偷偷望向身后。
又凉又刺激的药沾在棉签上滚过伤口，柳铖发出一声叹息，他的手在慌乱中抓住乔灼的手，嗔怪道：“轻点儿，疼。”
年轻的护士顿感自己在这儿有些多余，赶忙随便找个借口溜掉。病房里只剩下乔灼和柳铖两个人，柳铖开始放肆起来。
他抠着枕头上的花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身子又被你看光了，你得负责。”
“又？”乔灼轻笑，手上力度加重。
“啊——，你这人有仇必当场就报是吧，小时候的事儿且不说，就说前些阵子，我生病那天你来看我，我、我给你开门的时候没穿衣服，啊、不对，是没穿上衣。”
“有吗？我不记得了。”乔灼继续逗他。
柳铖气得挣扎着起身，不小心碰到伤口，竟疼得湿了眼眶，就那么泪眼朦胧地看着乔灼，半晌才吐出句：“你就会欺负我。”
拿着上药的工具呆滞着，突如其来的责怪让乔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过分，带着半份愧疚试探着问：“有什么解决方案吗，说说看，我能不能为此‘赎罪’。”
藏于暗处的脸闪过得逞的笑，尽力控制住表情，柳铖蹭到乔灼身边，指尖攀上她的指背，眼含春水，道：“跟我约会，你早就答应过的。”
＊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早就过了吃晚饭的点，萧楚越提议去吃宵夜：“听说簋街的小龙虾特别好吃，忙完这阵我就要撤了，得赶紧去尝尝。”
快要入夏，夜晚日渐热闹起来，簋街突然扎推开起小龙虾店，整条街挂满红灯笼，从街头到街尾，乌泱泱全是人，蒜香、十三香、各种鲜香麻辣的味道从四面八方飘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你刚上药，是不是得忌口。”乔灼小声提醒柳铖。
这样的提醒在柳铖看来就是关心，人家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心花怒放，羞涩回应：“我不吃，我爱剥虾，只剥给你。”
看着对面腻歪的一对儿，萧楚越表示抗议，端起酒杯张罗着大家喝酒：“你俩是我的贵人，这次能挖到这样的大新闻，必须得敬你们一杯。”
乔灼不喜欢喝酒，柳铖连干两杯。
抓到那几个中介，确实从他们口中套到不少消息。跟乔灼猜测的差不多，这些奔波在一线的中介并没有捞到多少油水，他们也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只知大厦将倾，想卷款逃跑才发觉无款可卷。
如今的磐石从上到下只剩个空壳子。
告房东违约的事件过后，磐石高层已经不满足于那俩个月房租的利润，以不断降低手中房源的租金为代价换取大量客源，各部门为了达到营业额获得奖金，租金更是一降再降，大家都知道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谁也无法拒绝赚钱的滋味。
上边下了命令，底下就严格执行，知道早晚暴雷，为了避免高楼崩塌的时候自己被埋于地下，各部门脑子活泛点的领导都抱着干一票就走的心态，因此才有了之后的定金骗局。
所有客户交的定金并不是打到磐石的账户，而是流向各门店领导的账户，这样重大的漏洞不会没有人发现，包括最大的领导在内，大家都这样做，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柳铖有些感慨：“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违法的事吗，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怎么敢的啊。”
萧楚越在跟手中的小龙虾作斗争，一次性手套破了，索性摘掉，干净利落地拔头剥壳，将鲜美的虾肉放进嘴里，“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
“就是因为社会有他们这样的人，才更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她突然起身，对着明月举起酒杯，张扬肆意，“前方还有更大的新闻等着我去挖，我以我剑明我志，荡尽天下不平事。”
很多年后，乔灼都能清楚记起萧楚越当时的神情，正是那样的风采与魄力，维持着社会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