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熙挣扎了好一会，力气也泻尽了，手脚发软，又不甘心求饶，只能咬着牙：“你先放开我。”北墨辰警告：“放开你可以，但不许动粗，你这是袭警我告诉你。”陈熙熙嘴硬：“你就是个交警！”“交警也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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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瑶梦游一样回到家，在玄关把鞋一甩就直奔卧室，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把脸埋在枕头里，恨不得把自己闷死。

你怎么想的啊，啊？你怎么开得了那个口？

她心里不断自我追问，觉得刚才一定是被下了降头，被脏东西附体了才会说出这么胆大妄为的话。

盛月瑶一股脑坐起来，脑子里全是方才的画面，记忆太过新鲜了，就在她眼前扑腾扑腾。她清晰地记得自己问出那句话之后，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眉眼都沉下来，气压变得极低，嘴角绷成直线，说出口的话也像结了寒冰：“不能，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盛月瑶鬼迷心窍，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不是工作时间就可以？”

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太不像话了，对着公职人员大放厥词，不依不饶的，实在过于荒谬。但她的嘴跑在脑子前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脏水，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站着，煎熬地等待他的回答。

北墨辰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类情况了，队里的同事或多或少也在马路上收到过女性的搭讪和表白，大部分是冲着这身制服来的。维持秩序主持公道是他们的天职，北墨辰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光环，这份职业和天下所有工作一样，都需要早出晚归，按照章程法律行事，不该有什么过分的滤镜。

他看着盛月瑶期盼的双眼，心里一阵烦躁，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被一厢情愿的脑补冲昏了头。北墨辰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对她说道：“平时我们不会见面，所以不要想这种事了，早点回家。”

这无疑是一盆飘着冰碴子的冷水，对着盛月瑶顶头浇下，大热天让她脑袋瓜瞬间清醒了。她怔怔地望着北墨辰远去的身影，只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北墨辰收了工回去换了便服，走出交警大队时，已经快四点了，远处的稀薄的云层透着灰蒙蒙的亮，天光初现，这个季节的白天尤其漫长。北墨辰对着一无所有的天空发了会呆，才低头继续赶路。

他家就住在单位附近，上下班连交通工具都省了，方便是方便，加班也变得更频繁了。不过他并不抗拒工作，比起来，他更不想回家。

北墨辰从电梯出来，嵌动密码锁，轻轻推开门，坐在玄关换了鞋，鞋架上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鞋，北墨辰把自己的皮鞋放在了最底下，起身走进客厅。

他不敢开灯，怕吵醒卧室里的人，就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在厨房拿玻璃杯倒水喝，突然“啪嗒”一声，客厅的灯全亮了，北墨辰回头，看到陈熙熙站在客厅中央，对他怒目而视。

北墨辰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陈熙熙攥紧小拳头：“你答应过，今天会早点下班陪我写作业的！”

北墨辰皱了皱眉头，仔细回忆了下，他确实说过这话，但当时只是随口一句无心许诺，没想到这小子较真了，他把杯子搁在餐桌上，站直了给他道歉：“对不起，有工作。”

陈熙熙像是气极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歇斯底里：“你总是有工作！说话不算数！”

北墨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低声警告：“轻点，小心别人告你扰民。”

陈熙熙像是没听见，他快步朝他冲过来，站在他面前，脸几乎要贴上来，眼眶里不知何时开始蓄水：“你为什么老是食言，这样我还会相信你吗！”

陈熙熙已经十三岁了，个头蹿得极快，北墨辰发现他都快到自己下巴了，不禁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熙熙一愣，随即骄傲回答：“一米七五了。”

北墨辰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忽然发现陈熙熙的额头有一片红肿，心头一紧，赶紧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明亮处仔细查看。

“干什么啊！”陈熙熙激烈反抗，但被北墨辰抓着手腕，动弹不得，他一急抬脚就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情绪一激动，就跟一头疯牛一样，北墨辰没有防备，被踹得晃了几步，他火气也上来了，揪住他的双臂一下别到背后，把陈熙熙像犯人一样压在沙发上。

陈熙熙吃痛，开始发狠谩骂，嘴里不断飚着垃圾话，北墨辰听不下去，刚要呵斥，发现他手肘和手腕处也有几处伤，破开的皮露出里面血红色的肉，顿时意识到情况不简单。

他沉下脸逼问：“你伤怎么来的？又打架了？”

陈熙熙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被压制着起不来，侧脸被压在沙发坐垫上，身体和尊严承受着双重屈辱，发泄式地大喊着：“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爸！”

北墨辰冷笑：“我要是你爸，你早被我教育了，还能在这嘴硬？”

陈熙熙挣扎了好一会，力气也泻尽了，手脚发软，又不甘心求饶，只能咬着牙：“你先放开我。”

北墨辰警告：“放开你可以，但不许动粗，你这是袭警我告诉你。”

陈熙熙嘴硬：“你就是个交警！”

“交警也是警察。”

北墨辰冷冷道，退后一步把手松了，陈熙熙重获自由，揉着发痛的肩膀坐在沙发上，泫然若泣，不肯服输。

北墨辰实在是累了，他本来就不会带孩子，但还是试着平复情绪，耐着性子问：“可以说了吧，跟谁打架了？”

陈熙熙也不看他，狠狠道：“我们班姓王的死胖子。”

刚说完，脑门上挨了个脑瓜崩，他捂着脑袋又瞪着北墨辰，北墨辰教育他：“好好说话，脏话满天飞像什么样子，我教你说脏话了？你爸妈教你说脏话了？”

提到父母，陈熙熙不做声了，他低着头咬着嘴唇，沉默了良久才嘟哝了一句：“他们早都死了。”

北墨辰就闭嘴了，这句话无论听上多少遍，他都没法免疫，仍旧感到心脏抽痛，像是被小刀子割开了似的。他望着自己唯一的侄子ᴊsɢ，心头五味杂陈。

陈熙熙长得和他父亲有一点像，而且是越长大越像，北墨辰一面期盼从他身上看到哥哥的影子，一面又害怕他长大。他心有余悸，阴影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哪怕在梦境里，他死去的哥哥嫂嫂都在质问他，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北墨辰自责过，后悔过，但后来发现悲伤无用，人终归还是要面对生活。父母年岁已大，陈熙熙进入了青春期后脾气很差，他们管不动了，北墨辰就把他接到了身边。陈熙熙就像那段记忆的实体，他呆在家的每一天，仿佛都在提醒北墨辰，哥嫂的死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北墨辰不会带小孩，更没有兴趣培养他，他只是在还债，在赎罪罢了，所以有必要对陈熙熙负责，让他顺利成长为一个有着正常善恶观的大人。

“我明天带你去学校，找同学道歉。”北墨辰说。

陈熙熙马上表示反对：“我不去！是他先骂我的！”

他声音动不动拔高，北墨辰听得头疼，他揉着太阳穴，口气逐渐不耐：“他骂你什么了？”

陈熙熙小声说：“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

北墨辰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着他，陈熙熙这会像是委屈极了，抽着鼻子，一滴晶莹的泪水流下来，在脸颊上爬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泪痕。

北墨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别被他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动，口气一如既往强硬：“打人就是不对的，暴力行为不可取，明天一起去学校，就这样。”

说完就扭头进了卧室，丝毫不管陈熙熙继续在那痛哭撒泼，门一关，世界清静。

这一觉睡得很不怎么样，几乎是眼睛刚闭上又睁开的程度，北墨辰连衣服都没脱，就眯个眼的时间，何必整这么多流程。他头昏脑涨，爬起来随便洗漱了下，就去厨房给陈熙熙弄早饭。

他厨艺烂到家了，经过这段时间带孩子特训，也只到勉强入口的程度，给陈熙熙煎了片吐司还焦了边，陈熙熙一边吃一边吐槽，又把他听烦了。

“闭嘴，吃饭，听得懂吗？”北墨辰没睡好，心情差得很，嗓子也沙哑了，眼里全是红血丝。

陈熙熙虽然叛逆，但基本的求生欲还是有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打不过北墨辰，昨晚一番对抗后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他决定暂时投降，吃完早饭就被乖乖押送到学校了。

北墨辰作为监护人，找到被打的受害者同学，姓王的小胖子伤势比陈熙熙要严重的多，鼻青脸肿的，班主任告诉北墨辰，对方家长昨天打了他几个电话，都说没人接。北墨辰只能又跟老师道歉，说自己在执勤，确实没法一直看手机，也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

北墨辰人高马大，哪怕不穿警服，往那一站都给人无形的压迫，说话也干净利落，没什么客套环节，利落又生硬，一看就很难相处。班主任也不敢难为他们，主动当了和事老，说愿意帮他们调节矛盾，负责跟对面家长交涉转达歉意，必要时也能安排会面，让双方当面讲和。

“那麻烦老师了。”北墨辰真心实意道谢，见事态并没有扩大，也稍稍放心了些，班主任趁机让北墨辰带陈熙熙去保健室看看，他胳膊肘上的伤看着还挺疼，最好去消个毒裹个纱布。

北墨辰就问：“保健室在哪？”

陈熙熙在旁边一听，来劲了，从椅子上跳下来：“我知道，就是乔老师的办公室！”

说完就主动表示要带路，积极得可疑，北墨辰跟着他从办公室出来，见他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步伐飞快，火急火燎的架势，随口问了句：“乔老师是谁？”

陈熙熙说：“我们学校的卫生老师，长得很可爱。”

北墨辰十分无语，伸手揪着他的后颈：“对老师要尊重，懂吗？”

陈熙熙被揪疼了，但也挣不开，只能认怂，说着：“知道了……”

停了几秒，仍是不甘心地加上一句：“但是真的可爱啊……”

北墨辰不跟他斗嘴了，就跟着他进了另一桩教学楼，在一楼看到了保健室的门牌，陈熙熙敲了两下门，里面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进来。”

北墨辰心里一动，这声音十分耳熟，像在哪里听到过。陈熙熙握着门把手推开门，敞亮的办公室里摆着病床和一张办公桌，桌边坐了个穿衬衫裙的女人，外面松松地披了一件白大褂，正抬起头看着他们。

北墨辰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他马上要被困在这荡漾的眼眸之中了。